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漁歌非歌,江南舟子的尋音誌(烏鎮篇)秘書室

  發刊期數:第0298期/ 發布日期:107/09/28

「草芊芊,波漾漾。湖邊草色連波漲。」(節錄自後唐時期孫光憲〈漁歌子〉)

  • 古詩詞中的江上煙波和蓊蓊芳草所勾勒出的江南情懷並不罕見,有如一幅潑墨的山水畫,在讀者的心中留下醉漾。不過,該詞的後半部「扣舷歌,聯極望。槳聲伊軋知何向?」所描寫的漁家棹歌,在工商業發達的今日,似乎這種搖著槳,懷著飛鳥般自由的心境是極為難得的。筆者曾與家人同遊位於浙江桐鄉的千年文化古鎮─烏鎮,彷彿走入明末清初畫壇「金陵八家」之一的龔賢著名的《高崗茅屋圖》中,屋舍依山傍水,呈現浩然的古樸沉香。江流阡阡陌陌如同棋盤上的格線,江浙一帶真可謂為東方的水都。畫壇巨擘張大千亦有諸多江南景色的描繪,吾人尤愛其山水畫中樂山樂水之人物,例如在《行舟圖》和《江南蔦亂草如茵》中悠悠然之人,似有所思,若有所言。大師筆下的畫境灑脫而帶有靈氣,每幅仙境般的作品都在人心中盪漾。

  • 與水共存(照片為筆者親攝於烏鎮)

  • 水上人家(照片為筆者親攝於烏鎮)

  • 而這樣古意盎然的絕景在烏鎮完整重現。時至今日,烏鎮仍保留傳統的深宅大院和古法建造的橋墩,水鎮融合一體,這江水主要為錢塘江,與當地人的文化息息相關。筆者曾撰文探討埃及與河流文化,而若說北非的河流文化有五千年歷史,當知中國更有淵遠流長的歷史。學生時代曾學習到距今近七千年的河姆渡文化,仔細想想便是在這塊土地上所孕育,也因為先民早已與水離不開關係,故在出土的遺跡中有架高的干欄式建築以及水稻、水牛的蹤跡。由此可見,被冠稱為「魚米之鄉」的浙江,水與人民的食衣住行均有淵源。撥著菱角,入口的是不假人工的香甜,魚產更是新鮮彈牙。而在華燈初上的傍晚,橋下一艘艘畫舫彷彿披著彩衣的姑娘,和著弦鼓聲輕盈地走過水面;而光怪陸離的江面則帶著朱燈籠、繽紛的夕陽和水岸人家紛紛亮起的曉燈─各種夢幻般地光影,悄悄地流入水天一色的盡頭。當地的交通以運河為主,上岸後的河埠廊坊吾人更喜歡遊逛,有許多的手工刺繡和傳統蒸食可品嘗。這兒的人常常穿著當地有名的藍染衣料,每一件衣服的渲染都是獨一無二的,穿梭在掛著一條條待陰乾的藍染布之間,筆者深深愛上這簡單樂活的親水民族。

從上述的食衣住行看來,水是生命的延續,然而水或許也是生命的依皈。約莫在旅行的尾聲,在漁夫難解的方言歌聲中,不經意地自舟上看見沿岸生命的殞落。多數同行者認為,殺狗是未開化的醜陋行為或是風景中的汙點;然而,輕搖著槳的漁夫只是繼續唱著歌,笑著將船頭別到另一端。熠熠陽光下的漁夫的臉是模糊的印象,然而那歌曲卻清楚地將一種達觀引流至人心。「境緣無好醜,好醜起於心,心若不強名,妄情從何起?妄情即不起,真心任遍知。隨心自在,無復對治,即名常住法身。」這段佛語原本應是來自對印度恆河的體悟,但突然在當下筆者心中響起,的確,任何的批判都是起源於心的固結,我們常常太習慣了一己的飲食文化而排他。曾聽修行的友人云,法理正是在行住坐卧處,所作所為處,而那天,那個歌聲似乎便是旅程中最醍醐的真音。食犬者和食彘者誰較醜惡?江上之屋和水面之影誰較真?萬物的分別就像夜晚的千波江影,無法撈住真相。也因此「無心」,在日後的不同文化之旅中才能接觸更多可能。在漁夫的來回擺渡當中,所聽聞的是一種更遙遠的聲音,而在船家停泊靠岸那一刻,心中的律譜又再次被改寫,所有的牽掛都釋開,消散在南方溫潤的空氣中。